五區公投剛過,政制博弈加速進入高潮。一些人看了投票數字,認為公社兩黨果然自討沒趣,勞民傷財成為眾矢之的,故當曾蔭權迅速宣布邀請公民黨余若薇辯論政改方案之後,大惑不解,當權派之中甚至有人懷疑他是否心懷不軌,暗地裏要替明顯受了重傷的民主激進派輸血。實情是,曾這回不蠢,反而是那些陰謀論者無腦,忘了「五十萬」之數乃近年香港大政治之大忌,董建華不幸因之下台;有此殷鑒,曾特首於公投翌日讀了投票數字,得知五子得票剛好五十萬多一點點,哪能不大驚失色?能夠號召這些人規規矩矩出來投這次事先知道「必輸」的悶票,當然可以在政改關鍵時刻再把這些人請出來轟轟烈烈地上街,那曾蔭權就完了。
余若薇一等斯文夠身份
所以,曾必須急謀對策,結果,他想出了搞公開辯論這個主意;但是,要麼不辯論,要辯論便得找公社兩黨中人作對手,給激進派一點面子示好,若是到了危急之際,也許可以多一個彎轉。既然如此,余若薇便是首選,因為她一等斯文、夠身份,兼且萬一曾特首在激辯中輸了,還可以推說好男不與女纏,紳士風度一番下台也好看些。大家想想,曾是不是很聰明?
曾蔭權要向公社兩黨示好的方法很多,為什麼偏偏選擇辯論呢?原因顯然有好幾個,頭一個當然是看見前不久台灣馬英九搞「雙英會」十分叫好,在香港照辦煮碗不會錯,既討好激進派,其他民主派不會反感,中間人士也會認為曾夠開明;保皇派不高興沒關係,反正此輩現在並非關鍵。況且,「雙英會」有歷史意義,不排除曾也在考慮身後之名;做中國人的政治領袖,縱不能民主,若然稱得上開明,也很不錯。退一步想,當年競選之際曾經誇下海口,現在主動提出公開在七百萬市民面前與對手辯論,起碼算是「玩了鋪勁」(哪怕當時的語氣像是要推進民主,而現在要做的是拒絕改革要求,以圖拖慢政改)。
除了這些現實原因之外,筆者認為還有一個較深層的個人原因,那就是曾蔭權的「華仁仔」因素。華仁書院辦學嚴謹,但風氣自由,若有學生言行出位出格,只要不是大逆不道,學校也聽之由之;課外活動林林總總,最吸引高材生的,就是它的辯論隊。本來,學校廣設辯論隊,是議會民主國家才有,香港是英國殖民地,遺風之下,一些學校也搞辯論活動;極權國家當然不來這套,領袖說話「一句頂一萬句」,哪容你青年學生或學會駁嘴?中國內地的一些優質學校,也是改革開放之後,才開始有辯論隊的。
華仁很重視此活動,每有辯論,校方都有神甫前來觀戰,之後更會在其他神甫老師之間評頭品足,表現出色的學生獲另眼相看。影響所及,據說華仁的畢業生都有個「款」,就是能言善辯, 你看李大狀、梁大狀、涂律師乃至說話不慍不火有條不紊的孫公、出名三寸不爛之舌的林D9,極富攻擊性的邵善波等,便都是華仁佳品。
恐怕無信念立場
明乎此,曾特首提出搞大辯論,絕非偶然。筆者絕不擔心他的臨場表現,只怕他還是像做學生時那樣辯論,讓他當反方便當反方,話說得刁鑽利落,心中卻無自己信念立場,「做好份工」而已,有別於精誠篤信的馬英九。
不過,文鬥好過武鬥,辯論勝於賴皮,對曾特首此舉,筆者十分讚賞。另一方面,公社兩黨兵行險着,單一議題得票五十萬而達到政治運動臨界點,不是小勝那麼簡單,爭取得與特首公開在世人面前辯論政改,便是戰利品, 筆者知道了也很高興。然而,兩黨在五區公投事上的成就,不止於逼出一個辯論;在相當一部分選民心態激進化的情況下,公投之舉成功改變、改善了整個民主陣營的布局,其過程、結果與影響都和書本理論說的一樣。筆者今天就此稍作介紹。
競爭條件底下,政黨在政治光譜上如何分布的理論,始見於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美國經濟學家賀鐵令 (Harold Hotelling) 的分析,後來的皮瑞斯葛特(Edward Prescott) 更把模型動態化。
二氏的經典分析本是關於商品市場裏的產品異化和寡頭競爭,但其模型應用到分析政黨在政治光譜上如何定位、怎樣挪移,卻一樣合適。為簡單起見,假定政治光譜只有一維,標示政治改革上的立場從反動到中間到激進。這個一維假設,在香港刻下相當恰當。我們可以畫出圖一。
這是五區公投運動之前相當一段日子裏的狀況。我們還可以簡單假設,那時的選民平均分布在光譜之上。注意,當時的民主黨和公民黨的個人風格、專業背景和政治立場都很接近,選民難以分辨,兩黨之間關係相對和諧,但其實競爭是零和的,競選的時候要協調配票,有時配錯,並不理想,宜把兩者之間的距離拉開,讓選民能區分清楚而自動選擇支持。
二之一
《信報》特約評論員
《轉載自信報財經新聞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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